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蒋楼斗志全无,存心惩罚自己,在拳台上只防守,并不攻击。
后来连防卫都放弃,戴着拳击手套的双手垂在身侧,一味地承受来自对手的拳打脚踢。
直到倒在拳台上,无论怎样努力,手臂撑起又弯折,也无法再站起来。
头顶炽烈的灯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,他无由地想到某个天寒地冻的夜晚,黎棠写完作业钻进他的被窝里取暖,不知怎么聊到“人在做天在看”,他对过往衔悲茹恨,冷笑着说:“老天没长眼睛,他不会看的。”
黎棠却认真地告诉他:“老天会看的。失去的东西,一定会以另一种形式还回来。”
当时对这个说法有多嗤之以鼻,此刻就有多希望它是被无数前人验证过的真理。
蒋楼感觉到五脏六腑都被血水浸泡,到了要用心口的疼盖过身体的痛,才能确定自己还活着的时刻。
他仰面躺在地上,睁大眼睛,透过拳馆钢筋水泥支撑的“屋顶”,看向天空。
呼吸似刀绞,是祈求的代价。
如果真的有苍天和神明的话,能不能让我回到过去?
能不能,把他还给我?
这次,好运不再眷顾蒋楼。
上次的骨裂伤还未愈合,他不仅未遵医嘱剧烈欲动,还上场打比赛,不被珍惜的骨头终于彻底断裂,扎破肺管,胸腔大量出血,几乎危及生命。
在加护病房住了两天,转到普通病房,在病床上醒来时,裴浩正好来探望,还是那副轻蔑的笑:“恭喜你啊勇士,又帮人家增添一条把对手打进icu的战绩。”
蒋楼不予理会,忍痛去够床头的手机。
裴浩看不下去,帮他拿到手机,解锁,问他要看什么。
蒋楼说:“短信。”
张昭月果然发来一条短信,说黎棠已经出院回到首都,并且接受了黎远山送他出国念书的安排。
黎棠就这样离开了叙城,没有告别,没有留下只字片语。
只带着一身伤痕,和千疮百孔的心。
将那条短信读了三遍,蒋楼再度闭上眼睛。
一切终于尘埃落定。
六月仲夏,会考出成绩的同时,蒋楼已经办理好转学手续。
去的是叙城下辖县的高中,比不上叙城一中的教育资源,但在本地也算得上是不错的高中,近两年势头尤其猛烈,去年高考本科录取的学生数仅次于叙城一中。
县高要求住宿,暑假只放一个星期的假,入学的前一天,蒋楼才开始收拾行李。
中途接到霍熙辰的电话,说不能来为他践行了,家里那位不允许。
“家里那位”指的自然是李子初。
李子初和黎棠交好,事发后对蒋楼颇有怨念,差点和周东泽一块儿找蒋楼打架。
没打成是因为蒋楼大病初愈,整个人孱弱得像是纸糊的,唯恐一拳下去把他打吐血,只好作罢。
连苏沁晗都记恨他,说:“当初我瞎了眼才会追你。”
对于这些声讨谩骂,蒋楼一概不做反驳,也不给反应。
听到霍熙辰这样说,他也只是“嗯”一声,垂眼继续收拾随行物品。
霍熙辰对他的前程表示忧虑:“听说县高的老师可狠了,学生可拼了,他们都不睡觉的,每天就知道学习。”
蒋楼说:“没关系。”
他这种情况,能有学上已是万幸。要不是他成绩优异,人家还不见得愿意收。
不咸不淡聊了几句,就互道再见,挂断电话。
蒋楼的行李箱不大,只够塞下几件衣服,两双鞋。听说县中的宿舍是十人间,每个学生仅配一个储物柜,多两件外套都塞不下。
但蒋楼还是腾出空,把挂在窗边的兔子灯摘下,放进行李箱。
这样小的一件物品,总有地方能够容纳。
说不定黎棠当初也是这么想的,所以故意把它挂在最显眼的地方,让他每天都能看到。
如此便等同于在他心里种下一枚种子。
接下来要做的,便是等待生根发芽。
收拾完,蒋楼推开门来到室外,远处草木葳蕤,声声蝉鸣入耳,让他想起黎棠曾在暖风熏人的季节里抚着枝头冒出的新芽,慨叹说:“我来叙城的时候是初秋,现在才到春天,还没见过叙城的盛夏呢。”
是啊,他们还没有一起度过暑假,没有一起在小卖部吃冰棒,没有一起吹过不锈钢网罩的台式电扇,没有一起为恼人的蚊子彻夜难眠,数对方身上的蚊子包,也没有一起去海边,在身上晒出t恤的形状。
蒋楼一直认为自己算得上少年老成,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历,让他提前有一种过分成熟的麻木心态,就像为生存劳碌奔波的人的世界里没有仪式感和浪漫,他一度认为自己对这些只会厌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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