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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盼神飞。
华潇有些好笑地看着她,压低了声音近乎叹息般的吐出了一句话:“太宗皇帝的智慧和气魄,岂是我等能轻易效仿的……”
低低的尾音拖长了,逶迤地在夜风中留下蝶翩般的痕迹。
华滟并没有听清,勒着缰绳策马靠近了,歪着头看他,问道:“阿兄是在想,今日来的那些学子中哪位更优秀吗?”
这位大夏年轻的储君垂着睫羽,轻轻地笑了两声,点了几个人的名字:“陈伯安、向昂之、白又青,这三人的文章我都看过,于实务均很有见地,所作策论详实有理,言之有物。”
华滟微微点了点头。
这三人应都是理学派的弟子,主张知行合一、格物致知,可以说是与当下朝野儒林中占大势的鸳湖派是几乎相反的两派。听大哥话中的意思,应很是赏识这几人。
然而正如她对皇兄处事手腕、行事做派并不完全熟悉,朝堂上的老大臣们也一样,光看皇兄诗词风格靡丽,都以为他更偏向鸳湖派。哪知今日之行,却叫她意外看清了皇兄温和的文人外表下,那颗鲜活的心。
她悄声问:“阿兄,你同我说这些,就不怕我说出去吗?”
华潇失笑:“你要说给谁听?是老二?还是沁儿?”
他摇了摇头,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:“就算你说出去,他们也不会信的。在他们眼里,我大约只是一个庸懦之人,能坐在今日的位置上,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出身罢了。”
他眼底闪过一道寒光,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:“她、他们,巴不得我早点死!”
华滟默然。
即便大哥是嫡长子,可在以御史中丞为首的党派看来,他身上流着的依旧是卑贱的血脉。
如若不是当初他们的父皇登基时极力要立发妻燕氏为后,如若不是燕皇后当时怀有身孕,而皇室下一辈已近十年无婴孩出生,那么作为边夷流民后裔的燕皇后,是绝无可能登上后位的。更遑论她那双蓝色的眼睛。
大哥生下来虽有着黑发黑眼,暂时平息了朝议,但他的生母却死于产后血崩。他从小失了母亲,而他们的父皇能给予这个长子最大的补偿,也只能是抱着他坐上太子尊位。
如今的太子华潇,文采斐然、才藻艳逸,更随大儒饱学经纶,诗文自成一派风流,他们依然说,“彼蛮夷之人,何以载国之重器”。
华潇轻轻地叹了口气,很快又打起精神来,笑道:“亥初了,我虽叫了宫人留钥,但还须更快些。”
华滟点点头,双脚轻踢马腹,催马快跑起来。
一匹栗色的骏马从她身后追上来,烈烈夜风刮过脸颊,抛散起如瀑的长发和飞扬的衣袂,在这场临时起意的赛马中,华滟心中积累的块垒,也一同消散在风中。
皇城如一只蛰伏的巨大的野兽,吞噬了黑暗,静静地沉眠在不远处。
太子遣了东宫长史候在宫门,一见两骑飞驰而来,立马令人下钥开锁。当两位贵人驰至宫门前时,左右两扇大门刚好打开,哒哒的马蹄声渐去渐远,厚重宫门也在那一股被激起的扬尘里缓缓阖上。
大夏皇城辉宏壮丽,入夜后各宫灯烛都点起来了,珠辉玉映下愈发显得金璧辉煌,远望便如一座地上仙宫。
入宫之后,兄妹俩便分道扬镳,去往各自的寝宫。
月明宫内还留着灯,保母不肯睡去,硬要强撑着等小主人回来。
华滟早在甫一入宫时就下了马,从东宫侍卫手里夺了柄灯笼,一路摇晃照耀着回了月明宫。烛火虽微,仰赖四方灯光,也算一路顺利地走了回来。
见着华滟归来,保母虽则口上假装埋怨,实则早已为她准备好了宵夜、命人备下了热水。
华滟早就饿了,以一种端庄又不失风雅的姿势飞速用完了一碗热汤面,激出一身的汗,而后就着凉爽的夜风痛快洗了个澡,便枕着稀疏星光,沉沉睡去。
第二日一早,天边还泛着鱼肚白的时候,保母就蹑手蹑脚地上前,预备叫醒华滟。
月明宫上下都知,永安公主一向起床气就大,保母照看了她十几年,这才摸准了她的命脉。
等染着霞色的朝云铺陈开整片天空,凌雪已经熨烫好了公主今日要穿的衣裳,濯冰则接过小宫人递来的高柄大肚铜壶,往亮澄澄的铜盆里注入热水,再用冷水调和后送至内室。
保母将手巾浸入水盆里,拧干后动作轻柔地敷上床帐内熟睡的少女脸颊。
等那点热意散去,复又浸入温水里,重新拧干,然后抬起摆在薄被外的一只柔软莹白的手,用手巾缓慢地擦拭着手心、手背。
如是反复数次,这睡意昏沉的少女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眼睛:“姆妈,几点了?”
保母坐在床边,取出怀表瞧了瞧,柔声道:“三娘,七点钟了,该起了。”
华滟闭着眼,胡乱点了点头,向大床深处翻了个身,将自己埋入柔软的被褥中。
保母也不见怪,只一桩桩事吩咐下去,月明宫内外很快就秩序井然地动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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