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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也该就在那里就停止啊。”吉霄说,“他倒好,非要问清楚是什么病。”
这么说完,就觉得自己不该提这个。担心方知雨因此不好受,对方却在她眼前笑开:
“问了又怎么样,我又不会少一块肉。而且杨先生什么都不知道,也不是故意的。”
见她仍不说话,方知雨又说:“我家的事以前还上过新闻呢。”
吉霄奇怪,终于又开口问她:“为什么上新闻?”
“村上给我介绍的记者,”方知雨答得坦然,“虽然这么说不好……但是报道出来、有人关注,我才能筹到更多的钱。”
吉霄听得满心叹息。
她觉得别人不该问,那么她自己呢?在新部门面谈那时,振振有词质问方知雨的不就是她?那个时候她问方知雨,为什么不读下去。经济有限?那可以申请补助啊,政府政策了解过吗?父母呢?亲戚呢?为什么不去借钱?……
是,她当时也不知情,但她凭什么高高在上地觉得别人不知道要去做这些事?
方知雨不读书,难道是因为她不想?
之前送方知雨回家也是。方知雨说,两年没回过老家。问她想家吗?她答不。
那个时候,她还暗自觉得这女人真是打从心底的冷漠——
再无欲无求,也不该是这样的。
然而现在看回去。“不想”这两个字说明什么?如果生病的人还在,茶田还在,方知雨或许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宁城。她之所以一个人远离故乡、来到这里,原因或许简单得近乎残忍:
因为在故乡,已经没有谁等待她了。
她向来自诩自己多会洞察人心,结果对自以为研究得最透彻这一位,她真的了解吗?
就是这时,吉霄突然想到什么,连忙拿出手机,在搜索栏里输入“方知雨”、“渐冻症”。想了想,又加上她老家的地名,果然被她轻易地就搜到方知雨口中那些新闻报道:
报道里把来龙去脉写得清清楚楚,谁得了什么病,有什么症状,为什么令女儿读不了大学,又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确诊……
所以上次她来杭州是高中时代,陪她妈妈看病。离湖岸最近的时候只有十几米,她却依然没有心情走过去、看看西湖。
报道里还说,方知雨的父亲在初一那年因病离世,从那之后母女就在小茶村相依为命,直到变故发生。
新闻比她更了解方知雨。
同情是这世上最糟糕的感情,会粉碎理智、影响客观,会令她原本就已经倾斜的心变得更想庇护对方。它把人分三六九等,让位高者用俯视的姿态看向位低者。单是那不公平的注视就能将卑微的人彻底刺伤。
所以她不喜欢同情,更讨厌被同情。但被这种情感拉扯的时候,她却无能为力。
人心始终是肉长的。不信你看製茶人。对年轻人、对奶茶有偏见,更何况是方知雨这种放弃了手艺、进了奶茶公司的年轻人。但在听她说出“渐冻症”三个字之后,他却要她一定去尝尝他做的茶。临走前还叮嘱她,记得擦药。
同情让人变得不像自己。
她现在就很不像自己,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午餐前,她给方知雨擦药。手上的伤处理完,后来连她膝盖上的也一起。女人掀起裤子,露出白皙小腿,就那么把自己的伤口交给她处理,一点也不设防。
是第几次了?方知雨像这样带着伤痕出现。
可是,在吉霄的眼中,伤痕从来不是减分项。它有示弱的意味,坦诚且清晰地向你揭示此刻这个人哪里不适,需要你照顾。
这种被动的、无法掩盖的示弱会催发她产生异样的同情,让她失去理智、无法客观,陷入更深邃的漩涡之中……
这种扭曲的情感,她能向方知雨解释吗?
一个正常的普通人需要对伤痕设什么防?有病的分明是她自己。她有病,所以方知雨跟来酒店那个夜晚,她送方知雨回家,在她楼下得到她的允许后朝她靠近、触碰她。那个时候,她曾在心里从一些不可言说的角度偷偷观察她。抚摸过她的伤处,并且稍微用力地摩挲。都这样了方知雨还说不疼,带着明显就是在忍耐的神情。
痛感最强烈的时候,方知雨的双眼看上去湿漉漉的。她被此深深吸引,手也情不自禁停到女人唇间,想着如果方知雨不讨厌,她可不可以吻下去?可以的话,什么时候?到时又需要再找什么借口?醉酒?失忆?还是别的什么?
……
在看向同事的时候,她脑子里想的是这些,所以断然没办法在这个午休时间再进入有她存在的房间——
晚上就别说了,没得选。但现在她可以选,选择逃避。
下午还有公事在身。她还要跟杨喜谈方案,需要保持清醒,保持理智和客观。
事实上她昨晚就没睡好,今天又起了